从大学算起,离开家乡已有十年。匆匆前进的脚步,让我离家乡愈发遥远。记忆中的家乡,定格成一张张照片,尘封在署名回忆的相册里,不敢轻易翻开。但偶尔,一丝调皮的味道飘过鼻端,极其熟悉的家乡味道,如同给静止的荧幕上接通了电源,一幕幕画面瞬间鲜活起来。
严格说来,“山野”仅有野而无山。虽在安徽,却不是中南部丘陵、山地的逶迤曲折,而是皖北大平原的坦荡辽阔。好在大河小湖遍布,多了些婉约的韵味。家乡所处的小镇,活水四面环绕,空气温暖湿润,十分宜人。大自然给了生活在此地的人们最好的馈赠。
村口清澈的小湖从不吝啬。与城里娇气的小公主不同,十来岁的女孩子已经做很多家务了。三五小友一起,端着木盆,带着棒槌,就在湖边的大石块上捶洗衣服,扬起的水珠碎钻般点缀在发间,再伴着清脆的笑声落回水里。一时兴起,在浅水里摸上一盆田螺,中午就有了下饭菜。回到家,用针把螺肉颗颗挑出,用盐搓洗几遍后泡上黄酒,浸泡去腥的时间里,从房前菜地里扯下几个红彤彤的辣椒和嫩绿的小香葱,掐几朵紫苏,菜坛子里捞出青翠的泡椒,切三五片姜。油热爆香葱姜蒜末,倒入田螺肉翻炒,黄酒紫苏去腥,青红椒碎增香提味,焖炒熟透后出锅。粒粒田螺白肉晶莹黑肉鲜亮,热辣鲜香,劲道弹牙。以此来拌热气腾腾的柴锅米饭,一大碗不知不觉就进了肚子。吃饱了还要嘎嘣嘎嘣地嚼上几块锅底黄澄澄的锅巴,满口生香。
田间地头不起眼的小池塘也很慷慨。暑假里,池塘里的菱角最是惹人心痒。都是些自然生长的野菱角,谁都可以去摘。肥绿的叶子片片铺在水面,有的像荷叶一样叶面上还滚动着水珠,有的像未入秋的枫叶只在叶柄脉络处泛着淡淡红色。摘菱角很简单,近处的直接在塘边拉过来;稍远的一根绳系上石块,往水里一扔,往回收的时候,带着簇簇菱角叶,拥挤着往自己跟前聚拢;池塘中心的可以坐大木盆里以手为浆划过去。翻过菱角叶,下面缀着一个个或青或红的菱角,倔强的顶着尖尖的小刺,像发怒的公牛。我们可不怕,把那嫩的菱角直接摘下来,皮还是软的,轻轻一掰,剥开皮,咬出鲜嫩的白白的肉,细细咀嚼,舌头裹着清甜的汁水送满整个口腔。老的菱角带回家去,煮熟了吃。妈妈会把硬硬的壳切出个大口子,我们只要稍用力就能掰开,咬住壳一挤,半颗菱角肉就到了嘴里,粉粉的,甜甜的,清香溢齿。
就连房后的竹林也很大方。春天,青菜不多,竹林就奉上了它特有的美味。一个个小小的笋尖羞涩的钻了出来,裹着一层又一层厚厚的衣服。拎上一把小锄头,到林子里挑那最肥最壮的笋刨上几棵,回来剥去层层笋衣,嫩白的笋肉上还有一圈一圈淡绿的纹路。切片切丝都可,随意扔到锅里,配上极简单的佐料,清炒就是一盘美味。若是切几片油亮晶莹的腊肉同炒,吸饱了腊肉汁的笋嚼在嘴里,油而不腻,咸鲜可口,那种滋味更让人回味无穷。还有那清香软糯的竹筒饭、用剥落的笋衣包的粽子……竹林慷慨地拿出了自己的所有,成全了我满满的香甜的回忆。
多年过去,家乡已变了模样,但留在我心里的一直都是如画的影像。清澈的湖塘、丰饶的土地、欢笑的孩童,还有空气里萦绕不散的香味,来自妈妈端出的一盘盘虽不精致却十分可口的饭菜。这些因思念而美好的回忆,像一只小手,撩拨着我的心弦,在心底柔柔地奏着一首关于家乡的温暖的歌。如同《舌尖上的中国》里所说,无论脚步走多远,在人的脑海中,只有故乡的味道熟悉而顽固,它就像一个味觉定位系统,一头锁定了千里之外的异地,另一头则永远牵绊着,记忆深处的故乡。
作者:茌平县人民法院研究室 谢翠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