真假装修合同之辨

　　王先生购别墅一栋，与某某装饰公司签订房屋装修合同，但在装修过程中双方因装修款的支付问题发生争议，装饰公司撤场，致王先生装修工程停了大半年，无奈之下王先生持双方所签装修合同诉至济南市章丘区人民法院，但在庭审过程中，令法官感到蹊跷的是装饰公司也拿出了一份合同，与原告所持合同签于同一天，但装修费比原告所持合同约定的足足高出50余万元。两份合同，哪份为准，成为本案审理的焦点。

　　王先生诉称，2017年12月28日，原、被告签订了位于济南市章丘区某小区别墅的装修合同，合同约定，被告包工包料，总价款110万元。合同约定工程工期为112日，开工日期为2017年12月25日，竣工日期为2018年4月15日。合同签订后，原告已经先后两次支付被告款项共计66万元。被告也已经进驻场地进行了施工，原告按照合同7.1款的约定支付了33万元价款。在后续的合同履行过程中，被告在不具备合同条款7.2约定的事项完成的基础上，又要求原告向被告支付33万元价款，原告为了不影响工程的进度，又支付给了被告33万元的款项。可是被告后来不但没有按照合同的约定全面的履行合同的义务，还多次向原告索要剩余的款项。原告没有再同意被告的要求，并要求被告按照合同的约定施工，以免耽误工期，造成不必要的纠纷。随后，被告撤场不再履行合同义务，至合同约定的完工日期2018年4月15日，被告未能完成合同7.2条款约定的事项，未能按照合同的约定完工。原告多次与被告协商相关的事宜，被告均不予理睬。原告认为，被告未按照合同约定履行合同义务的行为，至今已超过合同完工期限已经有9个月，构成了根本违约，已经违反了合同法的相关规定。为维护原告的合法权益，原告诉诸法院，请求法院：1、判令依法解除原、被告于2017年12月18日签订的装修合同；2、判令被告退还装修款60万元（庭审时变更为73万元）；3、判令被告支付原告违约金（以110万元为基数，按照每天千分之二的标准，自2018年4月16日起，计算至本案生效之日止）；4、判令本案诉讼费用、保全、鉴定费等原告为实现合法权益的费用由被告承担。

　　被告辩称，一、原告所诉与事实不符，本案同日签订合同价款不同的两份合同，应以答辩人提交的合同为准。对比两份合同可以看出，合同约定的编号、工程范围均一致，差异体现在工程造价及付款方式，综合各项因素，答辩人认为，应以答辩人持有的合同作为本案裁判的依据，理由如下：1、原告手中没有持有答辩人持有的合同的原件，同时，答辩人手中也没有持有原告持有的合同的原件，两份合同出现重大矛盾；2、本案系家庭装修，依照济南市家装市场的交易习惯及惯例，不管工程造价多少，家庭装修不存在质保金条款，即原告持有的合同载明的“剩余的55000元验收合格正常使用一年后付清”。这也印证了原告持有的合同对答辩人的不公平性。3、在已经签订价款高的合同前提下，答辩人再行签订价款更低的合同，不符合一般客观逻辑；通俗的讲，答辩人没有理由降价。综上，理应采信答辩人持有的合同的真实性并以此为本案裁判的依据。二、答辩人撤场的行为系履行合同不安抗辩权的合法行为。合同法第六十七条规定，当事人互负债务，有先后履行顺序，先履行一方未履行的，后履行一方有权拒绝其履行要求。先履行一方履行债务不符合约定的，后履行一方有权拒绝其相应的履行请求。如上所述，按照答辩人提交合同载明的付款条款，原告违约在先，在原告拒不支付工程款的前提下，被告撤场，属于履行合同不安抗辩权的合法行为。在此，答辩人将提起反诉，依法追究原告的违约责任。即使采信原告提交的合同，原告亦存在违约在先，亦不能否认拖欠答辩人工程款的事实。答辩人撤场时已完成绝大部分的工程装修，即使按照原告提交合同约定的付款进度条款，该条款亦具有歧义。三、即使采信原告提交的合同，原告要求答辩人按照日千分之二的标准支付违约金，该违约金标准过高，按照合同法及合同法解释二的相关规定，应予降低。在答辩人提出抗辩的前提下，依照济南市中级人民法院的司法实践，原告应首先举证证明其实际损失，否则应驳回原告的诉讼请求。综上，答辩人同意解除合同，请求法院驳回原告的其他诉讼请求。

　　法院经审理后认为，关于涉案合同的确认问题。就涉案装修工程，原、被告均向法庭提交了一份双方盖章签字的装修合同，两份合同相比较而言，法院确认原告提交的装修合同为双方真正履行的合同。理由如下：1、从合理性上看，原、被告均认可装修合同模板是被告起草的，原告提交的合同签订在前，被告提交的合同签订在后，而一份合同在双方从接洽到草拟合同到最后形成合同定本签订合同，双方必然存在一个不断协商的过程，但本案中被告不能合理解释签订被告持有的装修合同的原因，并且如以被告手中合同为准，原告手中的合同应予销毁，但实际原告仍持有该份合同，而原告解释称为配合被告以更高的价格拿同小区的装修合同，故用模糊的艺术字签订被告持有的合同，具有一定的合理性；2、从合同签订形式上看，原告持有的合同比被告的完善，更能显示是原告的真实意思表示。原告签名清楚，中规中矩，且骑缝处有原告的签名和被告的盖章，而被告提交的合同，原告签名为艺术体，认不出系王永军的签名，且骑缝处只盖有被告的公章，无原告的签名确认；3、从合同的履行来看，原告持有的合同约定的付款方式为“合同签订3日内甲方支付乙方30%金额为33万元”，原告实际上也是在合同签订次日即给被告预付工程款33万元，这与合同约定相一致，之后被告即开始施工。由此可见，双方履行的也是原告提交的合同。综上，本院确认原告提交的合同为双方实际履行的合同。关于原告主张与被告解除涉案合同（原告提交的）的诉讼请求，因被告已以自己的实际行为表明不欲履行涉案合同的意向，原、被告签订涉案合同的目的已不能实现，故对原告该项诉讼请求法院予以支持，且被告亦同意解除涉案合同。关于原告主张被告返还装修款73万元的诉讼请求，法院认为，原告虽然给了被告装修款，但该款已物化在装修工程之中，至于该装修款是否仍有剩余，举证责任在原告，因原告不申请对涉案装修工程已完工部分进行造价鉴定，法院难以确定，故对原告该项请求不予支持。关于原告主张判令被告支付原告违约金（以110万元为基数，按照每天千分之二的标准，自2018年4月16日起，计算至本案生效之日止）。经法院核实，原告前两期工程款已支付完，应付66万元，实际支付73万元，至于付第三期275000元，应按合同约定的“墙顶面，装饰线条完成，衣柜完成后甲方支付乙方25%金额为275000元”，而根据原告提供的视频（光盘）及2019年12月23日庭审完毕后，本案法官，原告及其诉讼代理人，被告的诉讼代理人均到施工现场的察看情况来看，衣柜尚未安装，也即尚未达到合同约定的第三期付款条件。故本案认定，在尚未达到第三期付款条件的情况下，被告向原告要求支付工程款而不得，遂撤出施工现场的行为，系被告违约，应承担违约责任。但被告辩称，即使被告违约，原告主张的违约金过高，要求调整，法院认为，在原告未能举证证实其经济损失的情况下，原告主张的违约金过高，应予调整，可以110万元为基数，参照《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审理民间借贷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规定》第二十九条的规定，按年利率6%计算。本案审理期间，被告撤回对原告的反诉，系对自己诉权的处置，法院照准。综上，遂判决：一、解除王某某与某某装饰工程有限公司于2017年12月18日签订的别墅装修合同书（以王某某提交的为准）。二、某某装饰工程有限公司于本判决生效之日起10日内支付王某某违约金（以110万元为基数，按照年利率6%的标准，自2018年4月16日起，计算至本案生效之日止）。三、驳回王某某的其他诉讼请求。

　　宣判后，装饰公司不服上诉，日前济南市中级人民法院已驳回上诉维持原判。（民一庭  刘焕敏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