瘸拐李

　　瘸拐李

　　岁月流逝，故土中的一些人物在记忆中越发清晰。瘸拐李就是其中的一位，至今我还对他记忆深刻。

　　瘸拐李并非是真正的瘸子。他擅长捕蛇，不管是没有毒性的菜花蛇、乌梢蛇，还是剧毒的“五步蛇”，瘸拐李都能毫发无损地将其捕捉，其技艺绝不亚于柳宗元笔下的蒋氏捕蛇者。因为长期在山间捕蛇的缘故，瘸拐李走路总是跳跃式的颠簸，给人一种拐子的印象，瘸拐李的大名遂由此而来。

　　瘸拐李捕捉的蛇，多数高价出卖，很少自己留着享用。那些年，蛇价一路看涨，瘸拐李挣了不少钱，属于小村里的最先一批“万元户”，颇得许多姑娘青睐。不少媒人经常光顾他的家门，许多俊俏姑娘走马换灯似的在瘸拐李面前晃动，但他就是不为所动。瘸拐李真正钟情的，是村西的王寡妇。王寡妇二十三岁嫁到村里，不到一年丈夫便在车祸中丧生，和公婆一起过日子。王寡妇身材苗条高挑，皮肤白皙，丰满而又性感。用村里太婆的话说，她的皮肤嫩得一卡就出水。后来我读到琼瑶小说《六个梦》，文中说一个名叫婉君的女孩“冰肌如霜，雪手香凝”，我便首先想到老人们对王寡妇的描述。如此美人，正是瘸拐李的梦中情人。王寡妇对瘸拐李也情有独钟，常常借口到瘸拐李家闲聊，但碍于自己丈夫才过世不久，怕邻居说闲话，招来“瓜田李下”之嫌，二人彼此心照不宣，只是一直没有捅破那层“薄纸”。他们的这种关系，一直维持了两年。

　　两年后一个金秋的下午，瘸拐李午睡醒来，眯着眼睛看了看斜挂在西边的太阳，准确地判断出此刻正是蛇们休闲纳凉的时机，马上收拾好行李，急急地朝对面的松林赶。走到一处乱石嶙峋的草丛中，瘸拐李就看见两条菜花蛇正在交尾。“妈的，真倒霉！”瘸拐李骂了一句脏话，决心狠狠教训一下这两条偷情的蛇。当时村里有一种迷信说法，若见到蛇交尾，必将大祸临头，必须将其拆散撵走，方能逢凶化吉。瘸拐李心中有气，二话不说，操起铁杆便向偷情正欢的两条蛇拦腰打去。那条雄蛇没有来得及反应便一命呜呼，雌蛇见势不妙，负痛向前面的草丛逃匿。瘸拐李不依不饶，迅疾跟上，来到一片茅草丛生的开阔地，雌蛇不见了踪影。瘸拐李悻悻之余，正欲往回走，忽然发现前面的茅草倒下了一大片，周围的茅草还在不停晃动。瘸拐李百思不解，山间没有一丝风，茅草怎么会晃动呢？是不是又有蛇在出没其间？想到蛇，瘸拐李又兴奋起来，捕捉的欲望令他再次走了出去。没想到的是，草丛中居然是两个一丝不挂的男女正在行欢。 “我的妈呀！”瘸拐李羞得捂住了双眼，他明白，今天真是倒霉透顶了，先是遇到蛇交尾，再又遇到男女野外偷欢，他有一种大祸临头的不祥之感，决定立即回家避祸。但好奇心又促使他睁开双眼，这一看更令他吃惊不已：此刻，那脸上布满红晕如夕阳的女人，气喘吁吁地扬起了头，竟然是他朝思暮想的王寡妇！瞬间，瘸拐李头脑一片空白，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后退，跌下两丈多高的悬崖，右腿粉碎性骨折，城了名副其实的瘸拐子。

　　瘸拐李伤愈后拄着拐杖，一下苍老了许多。村里流言蜚语顿起，瘸拐李郁闷到了极点。王寡妇过意不去，红着脸给他送来十个鸡蛋，表示歉意。“你啷个就守不住妇道啊，给我戴绿帽子？”王寡妇羞得无地自容，“我是女人啊！”抱住瘸拐李大哭起来。“你是我的什么人啊，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，你走吧。”瘸拐李清醒了，决绝地拒收了王寡妇的鸡蛋，王寡妇失声痛哭地跑开，瘸拐李自言自语道：“我和你又没扯结婚证，你不是我婆娘，我不是你男人，我这是为哪般呢？”从此，瘸拐李寡言少语，再也不捕蛇了。

　　后来，王寡妇在村里难以立足，匆匆嫁给了百余里外的一个四十开外的老光棍。瘸拐李把捕蛇技术传给了侄儿，侄儿发家后修了一幢青砖水泥四合院，将他接到家里悉心照料。瘸拐李终身未娶，于前年冬天去世，享年八十有三。

　　作者单位：重庆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

　　来源：中国法院网